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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昆山雪刃(三十一)

第五章 昆山雪刃(三十一)

几人相视无言,心中均觉不解,但见燕寄羽将那支烛台挂在了酒楼的木门之上,又转身走回堂中,淡然对龙钧乐道:“龙掌柜,你现下若想要离镇而去,却还来得及。”

龙钧乐闻言身躯绷直,眯起了眼与燕寄羽对视,短时间脸色阴晴数变,忽而哈哈笑道:“燕山长说笑了,龙某既敢来到舂山,便已决意与燕山长同进退,若方天画等人当真会来,我便在此陪燕山长等候便是。”

燕寄羽莞尔道:“多谢龙掌柜仗义。”想了想,又问道,“方才听龙掌柜讲述峰顶一战,那‘山中刺’的薛夜鱼却似一直未曾出手,是么?”

龙钧乐回想片刻,道:“不错。”

燕寄羽微微颔首,若有所思,转头凝视起堂中烛火,良久不再开口。

街上隐约传来一阵纷乱轻快的脚步声。

龙钧乐神情顿紧,却欲言又止,随即苦笑道:“罢了,我已让那说书人赶回柳州代我交待家事,最多今次将性命赔在这里,也算活得够本了。”

——话音方落,便见一群人来到酒楼门前,当先两人赫然便是方天画与铁风叶。

燕寄羽端坐堂中,忽道:“诸位请进吧。”

“燕山长果然在此。”方天画一笑,率众踏进门来。其中阮青灰、金厌昔与秦楚却各自肩负一人,正是晕厥不醒的柳续、展梅与方轻游。

宁简瞧见阮青灰随手便将柳续掷在了门边,不禁神色一冷,蹙眉不语。

龙钧乐皱眉道:“他们三个已被诸位制住了经络,却也不必再打晕过去吧?”

“这三人修为太高,若仅封住他们的经脉,终究有些不放心,”方天画淡然道,“多亏秋掌门以‘心照’之术击晕了他们,否则倒有些麻烦。”

秋剪水闻言低眉,轻声道:“举手之劳罢了。”

说话中,陈彻眼看薛夜鱼走在最后,正迈步进门,脸颊苍白明净,却竟没了刺青,这才想起自从吴重在舂山峰顶现身,直到自己下山离去,却似一直也未再看见薛夜鱼脸上的那一尾青鱼,一时间不禁暗忖:“难道当时薛夜鱼并非是要刺杀吴重?”

正自惊疑,倏见燕寄羽身躯轻震,剧烈一咳,嘴角急流出一股鲜血。

与此同时,薛夜鱼的脸颊上蓦地显出了青色的鱼鳍,仿佛那条鱼儿刚刚才从山顶游下来。

燕寄羽目光一霎锋锐,抬头与薛夜鱼对视,嘴角的小胡子上挂着血丝,瞧来颇有些骇人。

薛夜鱼淡淡道:“早知停云山长修为神异,我从舂山上便开始蓄势,直到此刻才迸发出一刺——燕寄羽,你终究还是被我的鱼儿咬中了。”

燕寄羽默然片刻,忽而轻叹:“可惜鱼儿咬中了鱼钩。”言毕从容站起,身下的椅子却瞬息坍成碎片,“好生凌厉的一刺,只是我问过了龙掌柜,已有所防备。”

薛夜鱼见他未死,神情顿凛,冷笑道:“那我就让鱼儿咬碎鱼钩。”踏前两步,似要再度出招,却被方天画抬手拦住。

方天画道:“薛堂主,你既一击不中,我看咱们倒也不必急于杀死燕山长。”

薛夜鱼道:“呵,方盟主是想要为义子解那‘心意猿’之毒吧?”

方天画闻言叹息,看向燕寄羽,道:“我就以柳、展、方三人,换我义子一人的性命,不知燕山长意下如何?”

众人面面相觑,龙钧乐笑道:“这倒是划算得很。”

燕寄羽叹道:“方盟主对义兄的情义,实在令我感佩。”说完却径自沉吟起来。

堂中一时静默,叶凉忍不住问道:“方盟主,请问那些无颜崖杀手现下如何,难道她们……她们已都被你们杀死了?”

“你这话却是从何说起?”方天画皱眉道,“我等并未遇到什么无颜崖弟子。”

叶凉闻言与宁简、陈彻相顾,均想:看来那群女杀手登山后未至峰顶;多半是途中遇到了逃走的吴重,将他救到了别处。

方天画不再理会叶凉,转头对燕寄羽道:“我虽擒住了柳续等三人,却也佩服他们的人品武功,不欲杀死他们;燕山长倒似也没有原由非要置我义儿于死地。”

燕寄羽道:“请容我想想。”又过片刻,忽有一人快步走进门来,却是个白衣方巾的中年书生,深深看了燕寄羽一眼,却走到方天画身旁站定。

宁简心中微凛,认出了那人五年前也在青州,正是与众人共缔下青崖之盟的“柳下春草”之一,吴思邪。

燕寄羽神情一黯,随即躬身长揖:“见过师兄。”

吴思邪欲言又止,最终却只道:“燕师弟,你好自为之。”

方天画道:“吴兄,不知你是否找到了方白?”

众人闻言暗凛:“难道方白当真也来到了昆仑?”却听吴思邪道:“我本想抢在岳凌歌之前将方白接引到镇上,万幸也先行遇上,可是等我与方白走到镇子东边,刚踏上石街几步,方白却又转身离去了。”

“这是为何?”方天画讶道。

“方白临去时说,这镇上的事已成定局,他也无能为力。”吴思邪神情疑惑,摇头道,“我实不知他为何会这般说。”

燕寄羽环顾方天画等人,忽然叹道:“我时常觉得,武林中真正的隐忧或许并非刀宗,而是你们这些钦仰刀宗的人。”

方天画冷哼一声,未及开口,却听燕寄羽又道:“方盟主刚才的提议,请恕我不能答应。”

方天画点了点头,道:“看来燕山长是执意让我对不住死去的义兄了。”说到后来,语声渐渐冷厉。

“方盟主误会了,”燕寄羽莞尔道,“我只说不答应方盟主的提议,却没说不救令郎。”

方天画一怔:“燕山长此言何意?”

燕寄羽道:“你不用将那三人交与我,我这就为令郎解毒。”

此言颇出众人意外,方天画亦是愕然失语。

燕寄羽缓步走向秦楚,道:“秦公子,请上前一步。”秦楚浑身一抖,拔腿便想逃到一旁,却听方天画道:“燕山长言出即行,既说为你解毒,就绝不会骗你。”

“是。”秦楚应了一声,僵在原地。

燕寄羽伸手在秦楚肩上轻轻一拍,道:“好了。”

“啊,”秦楚讶然道,“好了吗?”随即便觉周身轻松了许多,似乎那“心意猿”之毒当真已解。

燕寄羽点了点头。

秦楚想起山顶上柳续所言,便喃喃道:“……惊鸿?”说完却丝毫不觉疼痛,顿时惊喜道:“真好了,我的毒解了!”

——话音未落,忽见周围的方天画、薛夜鱼等人脸上纷纷变色,渐次栽倒在地。

秦楚吓得一哆嗦,缓缓扭过头,与燕寄羽对视。

燕寄羽淡淡道:“秦公子,你的毒已经解了。”

“是、是,可是他们怎、怎么……”秦楚唇舌打结似的,扫量堂中,已只剩下自己与燕寄羽尚自站立,其余人却都瘫软坐倒,面色惨白,似已难以起身。

铁风叶几次运功,都没能提起内劲,瞪着秦楚道:“你小子是怎么回事,一句话便将大伙儿咒倒了?”

“不、不是我……”秦楚连连摇头。

吴思邪忽道:“只怕咱们先前已中了燕寄羽的‘惊鸿影’之毒,他随时便能催发毒性,却与秦公子无关。”

说完见众人神情迷惑,长叹一声,又道:“这‘惊鸿影’不同于‘心意猿’,是以燕寄羽的笔意为根基,停云书院之中却只有他自己会使,中者往往是劲力全失,动弹不得。”

龙钧乐苦笑道:“我本以为先前燕山长与弓魔敬酒时所使的才是‘惊鸿影’,原来却不是么。”

吴思邪道:“据我所知,‘惊鸿影’有诸般用法,究竟如何只有燕寄羽自己才知,可是此技每使一次都极耗心力——”

说着勉力想要看向燕寄羽,却已转不动脖颈,只涩声道,“燕师弟,你竟能让这许多人都中了你的‘惊鸿影’,这本该是绝难做到的……”

燕寄羽道:“那也没什么难的,只要诸位多在这镇上走走,自然便会中毒渐深。”

众人闻言惊疑,各自沉思起来;却听燕寄羽又道:“诸位不妨想想,不久前为何要下山回到镇上?”

阮青灰冷哼道:“我等既知你在镇上,自然便要赶来将你制住,以绝后患。”说到后来,却忽然露出疑惑神色。

燕寄羽看了一眼宁简,又道:“那么诸位为何不在山上继续搜查吴重的下落,或是径直去寻刀宗?”

方天画、铁风叶等人本也是和阮青灰一般想法,可是听了燕寄羽所言,均觉倒也颇有道理,随即越想越觉得怪异:似乎当时自己一望见山下的灯火,便迫不及待地想回镇上擒住燕寄羽,如此舍近求远之举,却竟未曾稍加细思。

吴思邪忽而喃喃道:“看来咱们当时已被‘惊鸿影’的笔意所侵,神思动乱,行事已失却了明智,才会被燕寄羽的灯火引回镇上,宛如飞蛾扑火一般……”

众人闻言惊骇,却听吴思邪继续道:“眼下回想起来,那片灯火并非随意勾连绵延,其中却蕴有燕寄羽的笔意……不对,仅仅这些灯火恐怕还承不下如此多的笔意,”说到这里,悚然顿住,静默片刻才道,“——燕师弟,你当真是好深远的心机。”

陈彻与叶凉跌坐在地,闻言几乎同时明白过来:他们先前之所以觉得这镇子处处不对,便是因为镇上处处都有燕寄羽的笔意——这镇子的屋舍、街巷与草木看似都与别的西域小镇无甚分别,却又处处都被精心修整布置过,那些斑驳的墙面,石街的缝隙,枯树的枝条,绵连的灯火,还有那个大石舂,那些木门上的种种痕迹……却都是一道道的笔画,都蕴含着“惊鸿影”的笔意。

这舂雪镇看似寻常,实则已被写满了字迹。

叶凉怔怔看着燕寄羽,一瞬间仿佛看见了真正的“惊鸿影”,那绝非一只小小酒碗里升腾起的水汽,而是一只翼展千百里的飞鸿,早已盘旋在高空,将巨大而浓郁的影子投在了镇上。

宁简蹙眉道:“如此说来,咱们一到舂雪镇,便中了燕山长的“惊鸿影”,在这镇上待的越久,走动越多,笔意便会在心中刻得越深。”

“宁姑娘所言不错,”燕寄羽微笑颔首,笑容里却流露出一抹孤鸿般的寂寞——

“在诸位来到舂雪镇之前,我以此镇为纸,题了一首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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